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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语国家与地区研究 | 西非法语国家民族语言发展的困境与前景 (文/李洪峰)

2023/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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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丁一凡 

副主编:戴冬梅  车 琳

邮发代号: 2-448 



西非法语国家民族语言发展的困境与前景 

李洪峰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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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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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非法语国家以法语为官方语言,并将之作为教育体系各阶段的教学语言。该地区民族语言众多,发展状况各异,因而形成了复杂的语言生态。在现行西非法语国家的语言政策当中,民族语言遭遇的主要问题是:地位规划较为模糊,本体规划薄弱,教育体系中的融入也面临着各种困难。然而,民族语言在西非法语国家语言生态中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交际功能,是国家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影响着国家身份认同和民族团结的构建。未来,西非法语国家的民族语言可依托国家、区域和国际层面的合力,寻求生存和发展的更大空间。

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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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非;法语国家;民族语言;语言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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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非洲大陆有2000多种语言,约占世界语言种类的三分之一。语言与文化多样性是非洲文化遗产的重要特色之一。非洲各国独立以来,逐步将保护民族语言工作纳入国家发展战略,非洲联盟也将非洲文化遗产保护作为非洲大陆发展愿景的有机组成。然而,在语言政策领域,英语、法语、葡萄牙语等前殖民国家的语言仍然是相当一部分非洲国家的官方语言和教学语言,在国家运行和民众生活中占据难以取代的地位。尼日利亚学者奥鲁布考拉(Ayeni Queen Olubukola)指出:“(……)个人发展、体面的生活条件、社会地位等与使用英语或法语接受教育密切相关,因此非洲青年必须通过学习这两种语言来过上更好的生活并且获得决策权。非洲独立50年后,非洲教育和媒体等领域的语言状况并没有真正改变。”非洲各国民族语言地位不一,所处发展阶段各异,各国政府虽然在语言政策与规划中表现出一定的良好意愿,然而在历史、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教育等种种因素制约下,语言和文化多样性的保护仍是一项艰巨任务。

本文以西非法语国家为观察对象,分析非洲民族语言在语言地位规划、语言生态等领域中所处的现状及其面临的困境,并在不同层面探讨其发展所依托的有利条件。非洲法语国家学者一般不使用langues indigènes(土著语言)一词来指代本土语言,而是使用langues nationales(民族语言)或langues africaines(非洲语言)。本文使用“民族语言”一词来指除英语、法语、阿拉伯语、葡萄牙语等之外的非洲本土语言。

一、西非法语国家民族语言的地位规划状况

在外来语言扎根非洲语言生活的过程中,1884年西方列强瓜分非洲的柏林会议和1919年帝国主义瓜分世界的巴黎和会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在撒哈拉以南,西起塞内加尔东至尼日尔和尼日利亚的广大西非地区,有8个曾经是法国殖民地、今以法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即塞内加尔、多哥、科特迪瓦、布基纳法索、尼日尔、贝宁、几内亚和马里。该地区还包括曾经是英属殖民地的冈比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加纳和尼日利亚,以及曾经是葡萄牙殖民地的佛得角和几内亚比绍。此外,位于非洲西北角的毛里塔尼亚也曾经被法国殖民,但其官方语言为阿拉伯语,且不是西非最重要的区域组织——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ECOWAS,下简称“西共体”)的成员。

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上半叶,法国在其殖民地推行法语语言文化教育与政治经济殖民并行的同化政策,法语成为本土精英阶层的通用语言和教育体系内的学习科目和教学语言,与生产活动、知识传授、技术掌握和社会阶层划分融合在一起,非洲民族语言则被殖民当局限制在普通民众日常交流和家庭等领域中。1958年,几内亚在西非地区率先独立,其他法属殖民地也在反殖民浪潮中先后独立,但法式教育体系和法语教育得以保留。

殖民时期的语言政策打破了非洲殖民前时代的语言生态,导致了更为复杂的多语共存现实。西非法语国家的本土语言数量繁多。根据世界语言数据库(Ethnologue)的统计,科特迪瓦的活语言有87种,尼日尔23种,塞内加尔39种,尼日利亚522种,布基纳法索71种,多哥44种,马里68种,几内亚39种,贝宁55种。以上数据包括外来语言(英语、法语和阿拉伯语等)在内。西非民族语言大多数属于尼日尔-刚果语系,不同语言的使用人口数量不等。非洲国家边界多为人为边界,很多语言的使用涉及多个国家,比如豪萨语(hausa)使用人群分布在尼日利亚、贝宁、布基纳法索、加纳、马里和尼日尔等国,富拉尼语(fulbe)使用人群分布在塞内加尔、尼日尔、尼日利亚、科特迪瓦和几内亚等国,约鲁巴语(yoruba)分布在尼日尔、尼日利亚和贝宁等国。这在一定程度上给语言地位规划和本体规划增加了难度。

在地位规划方面,西非法语国家的宪法都赋予法语以唯一官方语言的地位。在非洲国家独立之初,各国宪法并未提及非洲本土语言的地位问题。19世纪70年代初,著名非洲历史学家、布基纳法索学者基泽博(Joseph Ki-Zerbo)曾表达了自己的担心:“语言对于身份认同而言非常重要。非洲语言在本世纪会衰落吗?非洲语言如果缓慢消亡将是一出悲剧,非洲身份认同将会陷入深渊。非洲人不能满足于来自外部的文化元素。”在非洲知识精英的呼吁下,随着非洲文化复兴进程的推进,西非各国政府逐步将民族语言纳入宪法和相关法律,但是关于其地位的界定并不一致。比如,塞内加尔现行宪法规定:“塞内加尔的官方语言是法语。民族语言包括迪奥拉语(diola)、马林凯语(malinké)、富拉尼语(pular)、谢列尔语(sérère)、索宁克语(soninké)、沃洛夫语(wolof)和所有其他即将规范化的民族语言。”科特迪瓦现行宪法只泛泛提到“由法律确定促进和发展民族语言所需的条件”,并未赋予民族语言更明确的地位。尼日尔宪法规定,尼日尔各族人民都有使用自己语言的自由,同时需要尊重其他语言;所有语言平等享有民族语言地位;国家承担民族语言发展的使命。贝宁宪法和几内亚宪法表述类似,都有单独的条款明确政府通过广播电视等大众传播方式保障民族语言的传播和教学。马里宪法和布基纳法索宪法只是简单提及:“法律应制定民族语言发展和规范化的方法。”

整体看,西非法语国家将民族语言纳入宪法条款,表明其认可民族语言在非洲国家民族特性及国家身份认同建构中的作用,确立了民族语言在国家文化遗产和社会运行中的地位。然而,这种地位规划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践层面的意义。科特迪瓦学者哈拉维(Nazam Halaoui)认为:“民族语言入宪当然对于这些语言的普及和教学活动有利。但是,这并非是这些语言规划措施的目的(……)民族语言入宪首先是一种民族主义的表现。”事实上,在西非前法国殖民地国家中,法语作为唯一官方语言的地位自独立至今并未改变,不但在行政、司法、教育、贸易等领域中占据优势地位,更在日常交际中压缩着民族语言的使用空间。不同非洲民族语言的使用范围大小不一,如沃洛夫语在塞内加尔、班巴拉语(bambara)在马里、迪乌拉语(dioula)在科特迪瓦使用广泛,但更多的民族语言仅作为归属于同一社群的标记在有限的熟人之间使用。

在西非区域层面,语言作为沟通工具在区域一体化进程当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由于各国语言种类繁多,即使是跨国使用人口较多的豪萨语和富拉尼语也难以作为区域组织的工作语言被使用,所以西共体选择使用英语、法语和葡萄牙语作为官方语言和工作语言,因葡语国家数量少,其官方网站上葡萄牙语文本较少;另外,使用法语和英语提供的信息并不完全对等。为了保证文本语言质量及专业词汇和语料的共享,西共体还会聘用专业校对人员,负责修改其内部文件的译文和术语库建设,同时提供关于语言使用的相关建议。西共体还提出要促进共同体各官方语言的教学和使用,来推动地区的教育发展、职业技术培训和文化技术合作。关于本地区的民族语言,西共体1975年成立时各国所签署的共同体条约中尚无相关条款,但随着区域一体化进程的深入和非洲文化身份认同的呼声日益强烈,条约修订版增加了涉及民族语言的内容。涉及文化事务的第62条规定“成员国要通过各种方法和形式促进文化交流,做好文化产业生产、传播推广、经营开发等各领域工作,促进一种作为区域融合要素的西非语言的教学和推广”;涉及媒体领域的第66条提及“要促进和鼓励使用民族语言进行信息传播”。但至于促进哪一种区域语言的发展,并使之成为区域一体化中的标志性语言,至今尚无定论。且西共体的主要职能仍然是促进经济发展、维持地区和平,象征性的语言地位规划仍然只是一个愿景。

二、西非法语国家民族语言发展面临的困境 

1. 法语的主导地位难以撼动 



西非法语国家民族语言面临的困难较为典型地展现了语言之间的竞争关系和权力关系,但殖民历史并非唯一导致法语在语言竞争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因素。法语既是殖民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在当下也仍然是重要的国际交流语言,在司法、行政、教育、经济、文化、科技、外交等诸多领域占据优势地位。在教育领域,法语是西非法语国家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各阶段的学习科目和教学语言,与知识及技能的获得,乃至与就业的联系密不可分,加剧了个体经济需求对于语言使用的影响,并且巩固了法语区人口语言认知中法语的地位。非洲独立以来,非洲法语国家人口的增长及其带来的人口青年化趋势更是有助于法语使用规模的扩大。根据法语国家与地区国际组织的数据,1960—2000年,贝宁、马里和尼日尔这三个国家5—40岁人口增长了5倍,而能够使用法语读写的人口增长了45倍;近些年来,几内亚、布基纳法索、塞内加尔等国年轻人在日常交流中也越来越多地使用法语。i在法语保持官方语言地位和教学语言地位的情况下,该现象仍会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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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民族语言本体规划的难度 



西非法语国家独立以后,不论是国内语言学界,还是在国际层面,都在保护和发展非洲民族语言的本体规划方面做出了努力,但其规模和成果十分有限,取得明显成绩的仅有豪萨语、富拉尼语、沃洛夫语等少数语言。西非国家语言政策的规划者们面临着很多社会、教育和文化层面的障碍,在促进民族语言方面往往处于一种难以作为的状态。

在诸多困难中,本体规划方面的困难显得最为突出。大多数民族语言都缺乏对标准语的定义和描述,缺乏规范化的词汇,缺少语法书、词典和师资。这些问题导致这些语言难以大规模开展教学活动,更难以在行政、司法、媒体、贸易等活动中广泛使用。具有一定重要性的西非民族语言即使拥有了正式的拉丁字母正字法,其使用也仍然非常边缘。即使在各种口头交流领域广泛使用的民族语言,其文字在媒体和广告等具有显示度的领域都比较少见,尤其是在网络媒体上。在日常交流中,手机短信成为民族语言书写形式最经常出现的地方,但是这些短信的书写者往往使用法语的发音规则来拼写自己的民族语言,而不是民族语言规范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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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民族语言融入教育体系缓慢 



随着民族语言在宪法中的地位得到提升,西非法语各国也纷纷尝试把民族语言纳入教育体系。由于西非各国并不准备放弃法语的官方语言地位和以法语为主导的教育体系,官方机构对于未来所提供的民族语言文化教育模式没有明确的长远目标,各国大多采取了在学前教育和小学低年级阶段进行民族语言试点教学的渐进方案。

塞内加尔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在学前教育中使用沃洛夫语,随后在小学低年级将民族语言作为教学科目进行试点,涉及沃洛夫语、富拉尼语、谢列尔语等语种,逐步探索小学阶段的“民族语言+法语”的双语教学模式。多哥在同一时期开始探索埃维语(éwé)和卡比耶语(kabiyé)在中小学的教学。80年代,科特迪瓦开始在学前教育和小学低年级进行阿迪乌克鲁语(adioukrou)、鲍勒语(baoulé)和迪乌拉语等语言的试点教学。o2000年以来,科特迪瓦国民教育部制定了“综合学校计划”(Projet écoleintégrée),在小学阶段开展了包括雅库巴语(yacouba)、阿克叶语(akyé)、盖雷语(guéré)、库朗各语(koulango)等多种民族语言在内的教学试点工作,同时加强师资培训,以促进民族语言文化的保护和传承。随着上述试点教学的推进,各国也尝试将民族语言作为教学语言进行小学低年级各科目教学。2000年以来,尼日尔教育部试点在小学低年级主要使用部分民族语言教学,到高年级再逐步引入法语教学,并不断扩大试点规模。但整体看,由于教学资源有限,而且教师本身的民族语言教学能力不高,西非法语国家此类试点普遍存在时断时续、教学质量偏低的情况,也难以做到全面普及,各国对于民族语言在课堂中的实际使用情况也缺少调查和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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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西非法语国家民族语言发展前景分析

经济和社会的平衡发展已经成为非洲国家共同的关注焦点。在包容性发展视角下,非洲民族语言问题具有多维度的价值和意义。非盟《2063年议程》将“拥有鲜明的文化身份认同、共同的文化遗产和价值观”列入非洲发展愿景,并明确提出:“泛非理想将充分融入教育过程,泛非文化财富(文化遗产、民俗文化、语言、电影、音乐、戏剧、文学、艺术节、宗教信仰)将得到促进。”此外,“科技的发展建立在各种形式的培训基础之上,包括学历教育、学徒学习、研究工作等。作为知识和观点传递的不二工具,语言在其中扮演着不可取代的角色,因此在科技发展进程中不可或缺。同时也不要忘记,语言在一个国家中定义着文化身份,因此地位特殊”。从不同角度看,非洲民族语言仍可依托其在非洲语言生态中的作用、知识界的协同努力和各国国家发展战略的实际需求,获得更多生存和发展空间。


1.民族语言在西非法语国家语言生态中的活力 



民族语言在西非法语国家语言生态中保持着活力,发挥着重要的交际功能。在西非法语国家,受文化教育普及程度所限,能够使用法语的人口并不占多数。根据法语国家与地区国际组织的统计数据,贝宁的法语使用人口仅为33%,布基纳法索为24%,科特迪瓦为33%,几内亚为25%,马里为17%,尼日尔为13%,塞内加尔26%,多哥为40%。因此,民族语言在日常生活和各类社会活动中仍然占据着重要地位。在地方各省或州层面,民族语言往往承担着区域交流语言的功能,如布基纳法索中部地区莫雷语(mooré)使用广泛,西部地区朱拉语(jula)使用广泛,都被视为能够代表该国民族特性的语言。部分民族语言则成为跨民族交际的语言,如前文提及的班巴拉语和沃洛夫语等。这些语言虽然不具备官方语言地位,但它们促进了横向的社会融合。此类语言在教育体系中地位的提高,使其有可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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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知识界对民族语言的保护和推动 



知识界与政府之间的努力是相辅相成的。从独立时期起,西非法语国家就曾经调动教育界和学术界的力量,通过设立语言学研究机构和大学相关专业保护民族语言。随着高等教育的发展,语言学学科的发展在民族语言本体规划与研究方面越来越发挥着重要作用。科特迪瓦费利克斯·乌弗埃·博瓦尼大学(Université Félix Houphouët-Boigny)、尼日尔阿卜杜·穆穆尼大学(Université Abdou Moumouni de Niamey)、塞内加尔达喀尔大学(Université Cheik Anta Diop de Dakar)在本国民族语言的正音、词汇整理、语法书和教材编写等方面做出了积极的努力,其语言院系和研究机构的建立健全对各民族语言的规划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各国语言学学者进行了艰辛的探索,使非洲语言学学科在大学和研究机构中得到发展,并且为非洲民族语言信息采集做出了贡献。教师队伍也努力加强民族语言教学工作,在教材编写方面不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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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非洲国家对非洲文化身份认同建构的共识



全球化背景下,非洲对于自身国际地位的追求日益突出。不论是在联合国安理会等重要机构的话语权方面,还是在国际金融贸易规则制定方面,或是彰显非洲文化对世界的贡献方面,西非法语国家和其他非洲国家一样,都在努力发出非洲的声音。刘鸿武认为:“它们(非洲国家)都必须经过长期努力,逐渐地来创建一种举国一致、全民共识的国家观念和国民意识,一种国内各民族命运共担前途共有的文化纽带,来完成‘建构一个统一的国家、塑造一个现代的国族、养成一种爱国的观念’的国家建设与发展任务。”黎巴嫩裔学者阿布(Selim Abou)对文化身份认同的定义是:一个或多个确定的文化群体的归属,扎根于族群身份认同,而文化身份认同包含个体或某群体用于自我定义、展现其独特性及其与其他群体或社会不同之处的所有文化成分。语言是身份认同中的基本要素,标志着群体本身的个性和历史,也包含了与他者的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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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法语国家与地区研究》2023年第1期更多文章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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