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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阶级分化到阶级流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的音乐意象

2020/11/10

选自:《英语文学研究》第三辑 张俊萍 程 榕

内容摘要

E.M.福斯特的小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呈现了大量与音乐相关的意象。目前国内外学界对小说中的音乐意象关注不多,对音乐与阶级结构关系的深层次探讨也尚缺乏。本文运用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布迪厄的阶级分析理论深入剖析该小说中音乐叙事与阶级分化、阶级流动的关系。可以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频频描写的“音乐”,既是小说中阶级分化的标尺,又是阶级流动的媒介。


关键词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音乐;阶级分化;阶级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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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作家E.M.福斯特E.M.Forster擅长描写民族、阶级矛盾和文化差异、文化冲突,深刻表现不同阶级之间的情感隔膜和文化冲突,其名作《看得见风景的房间》A Room with a View就是其中一例。这部小说讲述了维多利亚时代一对男女青年——英国中上阶层女子露西·霍尼彻奇(Lucy Honeychurch)和意大利下层青年乔治·爱默生(George Emerson)的爱情故事。


表面上看,这部小说“最接近奥斯汀风格”(Prakash,1987),但其“广度却远远超过了奥斯汀(Jane Austen)的所有小说”(Prakash,1987)。因为,在“爱情”故事这冰山一角下,蕴含着更为广阔的阶级隐喻和社会文化内涵。


近年来国内外对《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的研究,大多围绕小说中的身份建构、性别政治等方面展开,关注人物性格、文化身份、社会现实等问题。但这部小说之所以一直被认为是福斯特众多作品中“最具现实价值”(Wilde,1964)的一部,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它揭示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阶级特征和阶级矛盾。


对此,国内外已有不少敏锐的评论者进行了研究和探索。一般认为,福斯特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完美刻画了英国中产阶级,系统描绘了这一阶级的性格特点、伦理道德和社会文化。特别是在人物塞西尔·维斯(Cecil Vyse)身上,福斯特放大了英国中产阶级的狭隘与陈腐的性格,使他成为英国中产阶级虚伪性格的集中代表。“对于塞西尔·维斯而言,彬彬有礼先于欲望,教养高于自然。这样,似乎欲望和自然并不属于他,而是戴上了中产阶级客厅里的陈规陋习的枷锁。”(陶家俊,2003)这类人物反映了“英国上层中产阶级价值观念中以英国公学和教会的信念为代表的那些特点”(Walter,1978),代表着英国人“发育不良的心”(Trilling, 1971)


其实,小说中频频出现的音乐意象也富含深刻的阶级隐喻,可惜目前学界少有学者对此进行系统的观察与总结。虽然已有评论者关注到作品中的音乐,但一般是把这部小说中充斥着的各种描绘音乐的场景和音乐意象当作“展现人物性格与情节发展的美学手段”(Brown,1957)


例如,把露西弹奏的不同音乐片段看成她内在情感状态的映射和“生命和热情的象征”(赵莉等,2012);还把音乐当作小说情节发展的讯号,象征着“连接小说章节之间空白处的黏合剂”(徐南,2017);认为音乐是露西“生活的前奏”(Fillion,2002),类似于小说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个关键节点,串联起整个情节,音乐的高低起伏、起承转合暗示着情节的最终走向。对音乐与社会阶级流动之间的关系做过初步研究的只有杰玛·莫斯(Gemma Moss),她认为小说中的音乐拥有阶级文化属性(Moss,2016)。实际上,小说中的音乐不仅展现了人物的心理,暗示了情节的走向,还标注了阶级文化身份。本文将运用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等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阶级分析理论深入剖析该小说中音乐与阶级分化、阶级流动的关系。笔者认为,《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频频描写的“音乐”,既是小说中阶级分化的标尺,又是阶级流动的媒介。

来源:book.doub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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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级关系、阶级分化、阶级流动等向来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关注的问题。每一社会阶级并不是众多个体的简单总和,而是由一群拥有相同思维模式并按相同思维逻辑开展行动的人组成。换句话说,“当人们做出选择并行动的时候,他们的行为在和其他做出同样选择并采取同样行动的人的关系中被系统化、结构化”(Wright,2011),这样,人以群分,就形成了同一阶级。同一阶级的每一成员往往“受到他们自身所处阶级位置的影响和形塑,并最终在他们的主动追求和外在约束之间形成了一种平衡”(Wright,2011)。


卡尔·马克思(Karl Marx)早就提出,所谓的“阶级位置”是指“在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即阶级关系中给个人分配的某一社会位置……”(Marx,1959[1848])一般认为,在社会两个阶级分层的事实上,两个阶层中会出现阶级流动,但个别的阶级流动无法改变阶级分化的事实。而“社会分层则是研究不同组织与阶层间的不平等的关系”(Peter,2001)


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还提出,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们是通过生产关系来塑造阶级关系的。而后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对于这种基于生产关系的阶级分析理论提出了很多修补和完善意见,他们认为,生产关系不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们用来塑造阶级关系的唯一因素。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布迪厄从“资本”这一维度补充了传统的阶级分析方法理论,他认为,正是资本的不平等分配决定了社会阶级的分化。资本是“一系列可供使用的资源和权力”(Bourdieu,1984)。资本——包括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在文化资本方面,布迪厄特别强调“文化禀赋”[cultural talent]这一概念,认为一个人的文化禀赋实质上也是文化资本的一种)——是阶级分化的衡量标准。一个个体的“资本总量、资本构成及生涯轨迹”决定了其在社会中的阶级处境或阶级位置。


布迪厄还引入“惯习”(habitus)这一概念来解释阶级分层和阶级处境。“惯习”指各个阶级特有的性情模式,这些不同的性情模式可以催生各个阶级不同的活动模式和“生活方式”。在布迪厄的理论体系中,同一阶层的人就像一个集合,在“惯习”方面拥有诸多共同点。他认为,“社会阶级作为一个客观决定系统,必须被放到与‘阶级惯习’的关系中来理解……”(Bourdieu,1977[1972])。布迪厄研究了资本数量及构成与具体生活情境之间的关系,挖掘“惯习”形成的特定情境与资本分配之间存在的联系。通过实践调查,他发现,阶级处境会影响某一阶级人们的性情系统,这些性情系统最终会使这一阶级人们活动模型趋同。而在不同的阶级团体中,存在不同的实践偏好和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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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电影海报

来源:movie.douban.com

在福斯特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这部小说中,音乐天赋、演奏技巧和赏析能力作为“文化资本”中重要的一类,与“经济资本”一起决定了人物的阶级处境、阶级位置;演奏或欣赏音乐成为某一阶级或阶层的“惯习”“品味”和“禀赋特权”(talent privilege)的表征,使得阶级分化更为明显。


在小说中,音乐是中上阶层的权力符号,是区分上流社会与下层人民的界限象征。首先,从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传统来看,音乐,特别是古典音乐,由于与之相关的才能培养意味着高昂的费用,一般被视为上流社会独特的娱乐形式,被赋予一种阶级文化属性。音乐把社会分割成若干阶级集合,它具有强大的“分隔力量,能够在不可分割的连续体上辨别、区分并划出离散的单元,从无差别中产生差异”(Bourdieu,1984[1979])。上流社会往往将音乐作为其特权的集中象征,把音乐变为凸显自己优越性的权力符号,显示自身相对于平民阶层的优越性。


《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的女主人公露西出生于英国中上阶级家庭,她家庭所拥有的雄厚的经济资本使她自幼得以接受昂贵的音乐教育,培养了高雅的审美情趣。而露西所在的教区,为其卓越的音乐感悟力营造了良好的文化环境,这一阶层的教区时常举办的联欢活动也为露西施展音乐才华创造了平台。她就是在这种阶级文化的熏陶下产生了对音乐的强烈热爱和独特审美。而出身底层的人往往由于经济资本缺乏,导致与昂贵的音乐教育无缘。


其次,演奏音乐、品味音乐往往成为中上阶级的阶层“惯习”,形成所谓的“区隔感”(sense of distinction)(Bourdieu,1984 [1979])。在小说所描写的中上阶层群体中,演奏高雅音乐和品味音乐就是其特殊的实践选择和活动模式,这种“区隔感”的显性特征便是其内部个体由其特定的生活情境磨炼出来的极高的审美敏锐度。小说中这种与音乐相关的“惯习”催生了映射中上阶层传统的“生活方式”。而“生活方式”作为“惯习”系统的产物,“成为鉴别好与坏、高贵与庸俗等社会空间的象征体系”(Bourdieu,1979)。作为生活方式的一种元素,音乐自觉地发挥着分化功能。而且,一个阶级一旦形成了独特的生活方式元素,便会排斥其他阶级团体的生活元素。福斯特小说中的音乐是中上阶层生活方式的审美特征,被誉为“高级文化”(Savage,1992),而平民阶层拥有的则被斥为低俗文化。音乐,作为中上阶层“惯习”系统中的重要元素,作为中上阶层的独特生活风格,将中上阶层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而排斥其他人群,无形中划定了阶级界限,最终导致了“两种世界观的对立和两种人格的体现”。


小说中露西显然从她那一阶层的教区气氛里获得了较多的熏陶,周围的人大多拥有较高的音乐审美品位,能够欣赏她的音乐演奏。


例如:“在贝尔托利尼(Bertolini)公寓,一天下午大雨滂沱,这使她能干她衷心喜欢的事,于是午餐后就打开了那架罩着套子的小钢琴。有几个人逗留在侧,赞她演奏得出色……”(Forster,1978[1908])“本教区的太太小姐和绅士们在他们教区牧师的主持下,演唱、朗诵或者模仿拔出香槟酒瓶瓶塞的动作。预定的演出节目中有一项是‘霍尼彻奇小姐。钢琴独奏。贝多芬(Beethoven)’,于是毕比先生思量着不知道会是《阿黛莱德》(Adelaida)还是《雅典的废墟》(The Ruins of Athens)中的哪支进行曲。”(Forster,1978[1908])


可见,音乐演奏和唱颂是中上阶层等有闲阶级生活中的重要内容,而乔治所处的阶层完全没有这样一种“风雅”“惯习”和“生活方式”


第三,小说中的音乐活动被渲染为中上阶层特有的“品味文化”。“对价值和品味文化内容作出相似选择的使用者被描述为品味公众。品味公众多半不是组织起来的,而是非组织化集聚的。”(Gans,1974)品味文化是“类似价值观的集合”(Gans,1974),它不仅是社会各个阶级的显性特征,同时也是划分各个阶级的重要依据。


“音乐”文化在福斯特的小说中就是中上阶层这一“品味公众”所信奉的“品味文化”。音乐活动作为小说里品味文化的主要形式,对区隔两个社会阶层产生了重要影响。因而,在与底层青年乔治一开始的接触中,露西自觉地在乔治与自己之间树立起了一道“品味区隔的文化分层”(周怡,2004)。她觉得乔治说话“可笑”(Forster,1978[1908]),甚至认为乔治的活泼奔放是一种“粗野”;有时露西虽然内心认同乔治的观点,但这种“品味区隔”驱使她放弃直面内心的真实想法。露西与乔治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阶级,在“品味文化”方面的差距很大,这种生而有之的差距使得露西对乔治一直采取回避的态度,“她每回避乔治一次,就觉得更有必要再次回避他”(Forster,1978[1908])。这种回避正是露西迫于“品味文化”背后的阶级传统作出的选择。也正因为露西内心认为与乔治的结合是一种与所在阶级品味相悖的表现,所以她起初听从他人的建议,迟迟不接受乔治的爱情。其实,“品味文化”折射出的阶级文化才是造成露西在情感上处于长期纠结和犹豫状态的根本原因。


最后,音乐才能也是中上层阶级的一种禀赋特权。从事音乐活动,不仅需要有中上阶级的经济、物质条件,还必须拥有形成于特定文化环境的重要智力禀赋,以及对这种才能自我肯定的禀赋自信——即认为“自己”作为这一阶级的一个成员,具备音乐演奏与音乐审美的智力基础。音乐天赋——这种“不寻常的、不能通过培训获得的罕有才能”(Marshall,1949[1920]),正是一种文化资本。缺乏特定文化环境、缺乏经济资本的人想要获得这种文化资本就十分困难。小说中露西的音乐天赋也是她相较于底层青年乔治的禀赋特权,这种文化禀赋无疑加强了分化两人所代表的阶级的功能,成为两人结合的又一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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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露西的房间能看到圣母百花大圆顶

来源:www.bing.com

如果说,一个人的阶级位置主要由资本总量、资本构成等定义(Bourdieu,1990[1980]),那么,从表面上看,女主人公露西与未婚夫塞西尔在资本总量、资本构成方面似乎门当户对,符合当时的人们的看法:“一个女儿最高尚的行为,就是缔结一门能使自己家庭财产进一步增加的美满婚姻”(福柯,2003),世俗之见便是,能使“资本”增加的婚姻便是美满婚姻。相反,主人公露西和底层青年乔治在资本总量、资本构成方面完全不在同一层面,他们的爱情要跨越的是两个阶级的界限。然而,女主人公最后却放弃了与塞西尔的婚约,而与乔治结成眷属,这其中音乐起了很大作用。


可见,音乐不仅是分化阶级的标尺,也是融合阶级的媒介。音乐作为一种诉诸全人类情感的重要艺术,它具有“民主”特性,使得阶级流动成为可能。一方面,正是音乐,指引着女主人公露西一步步跨越阶级的鸿沟,与心爱的人结合。音乐表现出凝聚社会阶层的强大力量。


在小说第三章“音乐、紫罗兰与字母‘S’”(“Music,Violets,and the Letter‘S’”)的开端,作者生动描绘了音乐对露西打破阶级樊篱、追求自由的激发作用:“露西发现日常生活是着实乱糟糟的,但一打开钢琴,就进入了一个扎实、有序的世界。这时她不再百依百顺,也不屈尊俯就;不再……是个奴隶。”(Forster,1978[1908])对于露西而言,由于长期被上流社会的繁文缛节禁锢,深受自身阶级传统的束缚,很难与自身阶级决裂,而音乐恰似她精神上的灯塔,为她指明前行的方向,让她从无序奔向有序,让她渴望解放、超脱阶级束缚。在音乐中,露西可以放飞自己的灵魂,忽视外在的身份、地位、荣耀和一切阶级束缚。也只有在音乐的激发之下,露西才能抛开她与乔治之间存在的阶级鸿沟,体会到人人平等。


在同一章中,作者还描绘了露西弹奏贝多芬经典乐曲这一场景。露西借贝多芬的乐曲发泄她身处上流社会长期受抑的情感,她不是一位光彩夺目的演奏家;她弹的速奏段子根本不像一串串珠子般圆润,而她弹出的正确音符也不比像她那种年龄和地位的人所应弹出的更多……她喜欢表现胜利这一方面。至于这是怎样的胜利、是对什从阶级分化到阶级流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中的音乐意象么取得的胜利——那是日常生活中的语言不足以告诉我们的了……贝多芬有几支奏鸣曲写得很悲壮……然而它们可以由演奏者来决定表现胜利还是绝望,而露西决定用它们表现胜利。(Forster,1978[1908])露西认为贝多芬乐曲的悲壮美是胜利的表现。这体现了她对叛逆者的认可,也反映出她急于摆脱阶级束缚、追求自由爱情的强烈愿望。贝多芬奔放自由的浪漫主义音乐给了露西冲破阶级界限的勇气,让她向等级森严的阶级传统发出挑战。贝多芬的乐曲表现出一种反抗精神,启迪她抛弃阶级束缚,打破阶级设定的桎梏。


通过露西弹奏贝多芬曲目时的情绪变化,读者可以发现,性格内敛的露西在音乐的世界里,大胆表现自己内心的渴望与追求。小说第十一章,在维斯太太(Mrs Vyse)的晚宴上,露西公然拒绝了塞西尔要其弹奏其他乐曲的要求,而是“又弹起了舒曼(Schumann)。乐曲的旋律向上升,具有一种徒劳无功的魔力。乐曲戛然中断;断了又续,续了又断……”(Forster,1978[1908])公开拒绝未婚夫塞西尔的要求,一方面表现了露西对男权统治的反抗,另一方面也表现了露西对坚守男权统治的中上层阶级准则的反抗。露西选择反复弹奏舒曼的曲目极具深意。舒曼是浪漫主义音乐运动的领导者,极富民主主义思想,一生追求自由和平等。对于露西来说,舒曼的音乐正是她逃离自身所处的迂腐守旧的阶级社会的精神净土。尽管露西弹奏舒曼乐曲时的时断时续反映了她内心的矛盾纠结,但至少音乐已起到推动她跨越阶级樊篱的作用,给予她与原有阶级决裂的巨大勇气。


另一方面,音乐作为“超验和民主的艺术形式”(Moss,2016),是为全人类共同享有的美,是升华人类情感的力量源泉。在小说中,正是音乐,激起女主人公对乔治的爱情,成为男女主人公情感的纽带,使得女主人公逐渐脱离自身的阶级属性,摆脱了阶级固化的樊篱。在小说第三章“音乐、紫罗兰与字母‘S’”中,有一段对露西弹琴时心理活动的描写:“跟每一位真正的演奏家一样,一接触那些音键,她就陶醉了:这些音键像手指般爱抚着她自己的手指;因而不仅仅通过乐音本身,也通过触觉,她的情欲被激起。”(Forster,1978[1908])这时,露西完全沉醉于艺术的世界里,心灵与音乐交融,在音乐中她寻找到真实的自己,聆听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直面自己内心最真实的爱欲和渴望,追寻跨越阶级樊篱的爱情。音乐正是露西心灵的港湾和情感的倾诉手段,在音乐中露西释放了自己最为真实的情感。而这正是她后来与乔治产生精神共鸣的基础。同时,也正是露西由音乐激起并自然释放的生命活力,激起了乔治的爱慕与赞赏,促成了两人最终的结合。


露西与塞西尔分手后,她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她弹唱了歌曲《拉默摩的新娘》,感受到“心、手、眼,三大皆空”(Forster,1978 [1908])。这首曲子也是露西内心真实情感的写照。与塞西尔分手意味着露西内心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塞西尔极力压制露西的女性自我意识不同,乔治珍惜并呵护露西的自我意识,乔治这种对露西精神层面的尊重最终促成了他们的美好姻缘。从这个意义来看,这首曲子正是她背离所处阶级传统、与乔治产生精神共鸣的映射。音乐是一种“民主”的艺术形式,是升华人类情感的力量源泉。不同个体在音乐欣赏上获得共鸣之后,比较容易聚合为同一群体、同一“集合”,形成相似的“性情”,获得类似的“惯习”。虽然布迪厄所谓的“惯习”指各个阶级特有的性情模式,但它不是僵化的,而是永远处于形成过程中,它在阶级流动过程中逐渐形成同时也促进阶级流动。与此同时,虽然一个阶级的成员往往“受到他们自身所处阶级位置的影响和形塑,并最终在他们的主动追求和外在约束之间形成一种平衡”(Wright,2011),但这种平衡在音乐这种诉诸全人类情感的重要艺术面前也是可以打破的。音乐能让处于不同阶级位置的个体抛开原本的阶级束缚,形成新的“集合”。


在《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这部小说里,音乐表现出其二律背反性:尽管它一开始起了分化阶级的作用,造成了男女主人公爱情发展道路上的种种障碍,但作为一种卓越的、民主的艺术形式,音乐同时具有融合两个阶层的强大凝聚力。这种凝聚力最终穿透了音乐阶级文化属性设立的重重阻碍,极大地促进了阶级流动。它推动身处中上阶层的露西打破阶级樊篱,与底层青年乔治产生精神共鸣,通过音乐这座桥梁,借助音乐的沟通力量,露西克服了原本横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阶级沟壑。



期刊介绍:以英语国家文学和文化问题为研究对象,关注内容涵盖英国、美国、爱尔兰、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等主要英语国家的文学作品和文化理论,侧重于经典文学研究和现当代文学理论与批评研究,为国内学者提供研究借鉴,展示国内英语文学研究的最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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